钱塘江北岸,浙江余杭之心,有一个曾经盛极一时而又影响久远的古文明中心——良渚。将历史向前推进5000年,古良渚人在此繁衍生息,耕耘治玉,创造出了影响大半个中国的“良渚文化”。良渚也由此成为实证中华五千年文明史的圣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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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随着城市化的“攻城掠地”,这一方古老文明也面临着严峻挑战。“宁可发展慢一点,也要守住中华民族的共同财富。”对此,浙江省杭州市余杭区委区政府历任领导班子信念笃定。
自上世纪30年代良渚文化被发现至今,“保护至上”的理念始终一以贯之。八十年初心不改,余杭一手拂去良渚沉睡千年的浮尘,倾力守护良渚遗址;一手擦亮良渚文明演进的历史印记,积极发展文化创意产业,双手合力为良渚这块千年璞玉更添神韵,为城市的现代化发展更添底蕴。
“良渚文化”实证中华文明五千年
深秋时节,走进位于浙江省杭州市余杭区中部的良渚文化遗址,眼前所见的尽是岁月更替后留下的断壁残垣,看着远处突起的土台,仿佛能看到属于那个远古王朝的巍峨琼楼,隐约能听到古良渚人劳动时的声声呐喊。
良渚文明距今约5300~4300年,大体与古埃及文明、苏美尔文明、哈拉帕文明同处一个时代。然而在辉煌了1300年后,“良渚文明”却神秘消失,就连历朝历代的历史文献都难觅痕迹,大量的历史遗存和珍贵文物就此被掩埋于时光和尘土之中。
良渚街道后杨村村民康来(化名)一家世代都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在康来印象中,过去在村里,一锄头掘下去就挖出玉器的事情并不少见,“良渚玉看起来就像石头,很多人挖出来以为不值钱,就拿去压咸菜缸了。”而他自己也曾经历过,“掘番薯掘到一堆黑乎乎的瓶瓶罐罐,当时也不知道是文物啊,我还说麻烦得很!”
而这一现象却引起了施昕更的注意。施昕更是土生土长的良渚人,任职于西湖博物馆。长期与文物打交道的他,已然意识到那些“压咸菜缸”的石头并非普通的石头。1936年,施昕更回到故乡试掘,就此揭开了良渚遗存考古的序幕。
1986年,良渚遗址挖掘工作迎来重大转折。考古人员在良渚文化遗址区西北部清理出了王陵级别的墓葬11座,出土了包括“琮王”、“钺王”等在内的各类器物1200余件(组),其中玉器占了90%以上,实属罕见。在出土的玉器上,考古学家还发现了良渚文化统一的社会信仰——“神人兽面纹”。
2007年,“中华第一城”良渚古城的发现可谓石破天惊。考古学家们在莫角山发现了一座远古时期的王城遗址,包含了宫殿区、内城、外郭城,是目前已知同时期世界最大的城址之一。紧接着,水坝、水利设施……这块神奇的土地上不断有着惊人的发现。
在考古学上,人们习惯用文字的产生、城市的出现、世俗礼仪的形成、大型水利灌溉工程等文明标志来界定国家起源。
在浙江省文物考古研究所所长刘斌看来,良渚古城的规划设计、具有文字特征的刻画符号、巨大的工程量以及墓葬所显示的社会分层、统一的宗教信仰、高度发达的农业文明及复杂的社会分工等都反映了良渚社会已具备成熟的国家形态,“过去常说,中国和埃及一样,是拥有五千年历史的文明古国。但此前根据记载,最早的是夏王朝,距今是四千多年,而良渚遗址的发掘实证中华文明五千年!”
“良渚文化睡千年,一朝惊醒震人寰”。由于现代以来疑古思潮的冲击和国外学者的质疑,“中华上下五千年”这一人们耳熟能详的常识似乎变得底气不足。然而经过八十年的考古工作,良渚遗址实证中华五千年,更为中华文明“多元一体”的发展特征提供了强有力的佐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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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物特区”开大遗址保护之先河
埃及金字塔、希腊古城、西安兵马俑……寻古探今,世界上诸多国家和城市,均以历史古迹而闻名。一个国家、一个城市的重要史迹,尽管只是剩下断壁残垣,仍然具有永恒的魅力,对余杭来说,尤为如此。
然而作为中国面积最大的考古遗址,良渚遗址保护的最大难题并非防盗挖,而是遗址区内6.15万城乡居民的生产生活。围绕着“良渚遗址”,当地一任接一任政府,一代又一代人倾注了心血,在“发展权利”与“保护义务”中寻找平衡点。
而杭州良渚遗址管理区管理委员会正是在此背景下诞生的,2001年由浙江省政府批准设立,为正区级行政单位。这种“文物特区”的模式,开国内大遗址保护之先河,使良渚遗址得以在更大地域范围内和更高层级上开展保护管理工作。
“良渚遗址的真实性依靠考古挖掘,完整性则依靠整体保护。保护永远是第一位的。”良渚遗址管委会副主任吴立炜告诉记者,良渚大遗址保护,只能做减法,不能做加法。
为缓解城市化进程对良渚遗址保护形成的压力,良渚、瓶窑两镇制定了“跳出遗址区求发展”的规划战略。目前,两镇主要工业区块已从遗址区内转移至遗址区外,良渚遗址区周边石矿全部关停整治,104国道已经南移,重点遗址区控违拆违和环境整治工作也已初步完成。
乘着改革开放的东风,当别的地区都在大力推进城市化进程,创造巨大的物质财富的时候,良渚却为了守护这一方遗址,放缓了脚步。
吴立炜坦言,由于保护工作,遗址区的发展水平较其他地区相对落后,老百姓的生产生活也相对受到了限制,要化解两者之间的矛盾就需要政府的积极作为。
为实现遗址保护与遗址地民生改善的共赢互利,2005年,余杭区实行遗址文物保护补偿机制,截至目前已投入约2500万专项资金,用于对村级集体经济进行补偿,同时引进符合遗址保护的生态农业,为当地农民增收和就业创造条件。
在政府的引导下,去年,康来的孙子在家附近开起了农家乐。“这些年政府管得严,那里(遗址保护区)划了个大圈,房子不让乱造,一些厂也都搬光了。所以我们这里的水和空气都比别的地方要好,来走走看看的人越来越多了!”看着眼下高涨的人气,康来觉得之前的“慢一点”都是值得的。
和康来一样,随着遗址保护工作的日渐深入,当地百姓的意识也慢慢从抵触转变至主动保护。如今在良渚遗址内,挖出宝贝并不是什么稀罕事,但村民们都知道:“这些宝贝属于国家,即使偷挖了不卖,也是要进班房的。”
眼下,良渚国家考古遗址公园在一期(美丽洲公园)建设的基础上,正在抓紧推进二期建设。在这方土地上,古老的良渚文明正在苏醒,如耄耋老者,拨开历史的烟云,为今人讲述一段穿越五千年的文明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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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心不改”守护中华文脉生生不息
5000多年岁月如流水汨汨而去,良渚遗址早已难觅当年的辉煌,但它所创造的物质成就和精神内涵已通过各种方式融入了中华文明和中国文化,如春风化雨,如甘霖润土,滋养着一代又一代人。
“要让良渚再活五千年。”在杭州市委常委、余杭区委书记徐文光看来,在保护好五千年良渚遗址的同时,也要当好良渚文化的薪火传人,要利用好先民给予的丰富的文化资源,探索出一条积极保护与利用相结合的可持续发展道路。
在余杭区政府的引导下,目前,在良渚文化发源地,围绕良渚文化,已经形成了文化生态旅游、时尚生活、文化创意会展、玉文化研究交易等产业集聚区,一朵“文创旅游”之花正徐徐绽放。
来到良渚,许多人的第一站就是去良渚博物院。良渚博物院距离良渚遗址十分钟车程,总面积1万平方米,收藏有良渚文化文物3756件(组),2008年9月正式建成开放。从高空往下看,就像是“一把良渚玉锥撒落在大地上”。
“参观良渚遗址人们会产生一种感性认识,而在博物馆人们能得到一个直观感受。”据良渚博物院院长马东峰介绍,该院展陈主要分为“发现求真”、“良渚古国”和“良渚文明”三大内容,每年接待约40万人次参观者,为今人触摸良渚文明架起了桥梁。
而在离良渚博物院不远处,一座“梦栖小镇”也乘势崛起,悠长的良渚文化文脉在这里悄然搏动着。这里,遍布着十个玉石雕刻大师工作室和多家文创设计企业。在良渚扎根5年多,中国玉石雕刻大师刘忠山早已把这里当成了“朝圣地”,“良渚玉文化博大精深,作为一个手艺人,我希望能够用一件件经典的作品,在同一片土地上,续写玉文化的篇章。”
文艺气息浓厚的“梦栖小镇”,与周边良渚文化博物院、美丽洲公园等景区相得益彰,成为了余杭旅游的新亮点。
“余杭是一座既传统又时尚的城市,既可以欣赏到悠久的历史建筑、发达的现代产业,又可以体验迷人的中华文明!”在良渚畅游一番后,来自海外的游客威尔逊心满意足地说道。
从千年文明中苏醒,又自如游走于山水城池之间,良渚如一个虚怀若谷的长者,步履轻盈、活力无限。经由数代人的接力守护,“让良渚再活五千年”这一声古老的喟叹,正演绎出时代的清音,响彻浙北上空。